《略論禪宗》

1   序

 元音老人是當代大德,學佛數十年,棄絕名利,離親斷愛,融通禪淨,弘法利生,於二○○○年二月坐化,瑞相昭著,所著《略論明心見性》,《佛法修證心要》,《恒河大手印》,《中有成就秘芨》,《佛法修證心要問答集》等膾炙人口,佛子都以先睹為快。近來其門人樂玉鳳居士搜集整理老人遺著數篇,擬予刊登,以供同好。其內容通俗而又精闢,發前人所未發,有利於心地法門的弘化,因此歡喜讚歎,特予介紹。
    徐恒志
    二○○○年三月十九日
      參禪一法,人每視為畏途,以為非上根利智不能悟道。其實悟道並不難,祗遇明眼人就其轉身不得處輕輕一點,無有不當下自見者,惟無福德者,雖遇明眼人為之點破,亦不敢自肯承當,以為天下無如此便宜事而自甘退屈,是為甚難。 復次,自肯承當亦不難,而難在點悟後綿密保任掃除習氣。因悟道是一回事,證道又是一回事,不可混為一談。悟道雖頓悟自理,猶有無始曠劫習氣未除,須用功把習氣打掃淨盡,法身方才證得圓滿,方才可成佛。絕非一悟萬事休,即為證道也(個別上上智人頓悟、頓修、頓證者,不在此例)。所以悟後掃除習氣,至堪重要,若鹵莽從事不勤苦用功,綿密保任,非但徒落知介,成為狂慧而已,抑且將招大愆焉!

2   第一章 略論禪宗

 晚近禪宗行人皆按固定方式,抱牢一則刻板死話頭苦參,絕無當初馬前相撲電驟雷轟之雄姿,亦鮮旁敲側擊、活、殺同時之妙用,以至學人多死於句下,有者二、三十年絕無消息,有者知難而退,大有後繼無人之歎,宗門以是冷落,佛法以是衰微,良可慨也。
    近之學者,機智陋劣,固亦為參而無悟之由,要無過量智人為之相機引導圓活指示實為主因焉。時至今日,若再墨守成規,教學人用二三十年光陰死參一則刻板話頭,非惟絕少此等苦行之人,亦為時代環境所不許,故實有按時代背景與行人機感之不同改革其設施之必要焉。
    在禪宗昌盛之時,其門庭設施莫不隨時代機感而變,而不固循襲守,如曹溪不襲守,達摩、慧可、希遷、道一亦不因襲前人。下至五宗七派之門庭角立,亦莫不從自己胸襟流出,出奇制勝,隨時代而變化。此種蓬勃奮進之精神實為宗門大放異彩之所由。但後之傳承者不思獨立創造、發揚光大而偷襲祖宗餘緒,執守其為當時之作略而斤斤以嫡傳兒孫自居,以廣招徠,以是宗風大減,遞代以降,傳至今日,除一二碩果僅存者外,每況愈下。
    今日時代已變,機感亦遷,人皆多能,而能者多勞而繁忙,再教以用多年苦行參死話頭,非惟於學人無益,抑且于宗門以至整個佛法有極大損害。茲擬恢復六祖至馬祖、石頭時之活潑作風予學人,覿面直指,就其粘縛處為之抽釘拔楔,應病與藥,使其當下悟去,不必遠兜遠轉,囑其自參自悟,迨其悟後,再詳示以曆境練心,掃除習氣之法,俾其圓證法身歸家穩坐以挽宗風而續佛慧命。質之高明,以為然否?
    紫柏禪師云:“設我在臨濟、德山會上一棒一喝即便悟去,何用多年辛勤苦參!”此過來人深知其中甘苦出示肺腑之言,可見參話頭,尤其如今之死話頭,鈍置人之甚!但此刻板話頭之風由來已久,相因成習,積重難反!今我提倡改革,不知要招諸方多少口業!復次直指之道變化多端,非僅直敘一途:有反逼、暗示、縱奪、引逗等等妙用之分,端賴師家視學人之機臨場靈活運用,方收宏效,不可死執一種,以是師資至堪重要,若無大手筆宗師,亦徒喚奈何而已。

3   第二章 直指與質疑

 一、直指之道,手法繁多,前已言之,茲就直敘法中比較具體、而易悟入者,權舉一例,略明如下:
    玄沙云:“離見聞覺知現量即是真心。”這句話看似平常,確是具體指示我人見性悟道之捷徑切要語。因我人無始以來,執著根身四大以為實有,日常生活均囿於見聞覺知上取捨分別,因而妄念叢生,錮蔽自性,流浪生死,無有了期。今欲明心悟道,了脫生死,須就路還家,從息妄上下手。息妄之法,須知一切聲色貸利,皆緣生無性,猶如夢幻,無可執取(即欲執取亦執取不著,因自己色身亦無常),祗隨緣應用,勿生粘著。故曰離見聞覺知也。所謂離見聞覺知者非不見聞覺知也,是即見聞而不著見聞。蓋不著見聞則雖常見常聞而無見無聞,無見無聞則無愛憎取捨,妄念停息矣!妄念息則真光發,一切聲色貸利橫豎于前,宛如明鏡照形、稱其量而顯現,雖絲毫無隱,但無分別沾染,是為現量。此現量真境,雖空寂而靈知,無分別而又不斷滅,學人於此急著眼,看還是自己本來面目否!!!果能於此一肯肯定,則大事畢矣! 雲門云:“即此見聞非見聞,無餘聲色可呈君!”已明白向你道離此現量真境,而無處覓取真心矣。
    復次,古德之所以將一句無理路言句拋向學人,而前者也無非逼伊於妄心行不得處,回光一鑒薦取真心而已,何有他哉!學者果于此具體之指示薦取真心,甯不慶快!
    二、忽問曰:悟道須于座上豁然脫落,親見本來,方為真悟,何可如此輕便,因一語之指示而一超直入哉?餘不禁笑曰:悟道有一定之方程式乎?古德今來天下悟道者多矣:有者於行腳之頃省悟;有者於掉臂謦欬之際觸發;有者於他人笑談之會打開;有者於睡夢之中凜覺;而更多者則于師家指示之下一言相契打開玄關識鎖而豁然大悟,未聞均於座上參悟也。子何必固執坐禪而死於定中。須知禪貴妙悟,於日用中得其受用,而不在死坐守定,而妙悟又貴有人隨機指示方可收事半功倍之效。且若專重空坐,不得活用,反為禪家所不許。因禪非同止觀,以定而開慧。禪乃以極強之慧力參悟本來的,識得真心後而自會於定也。大慧呵為默照邪禪,即罵此等死漢。六祖云:真見性人掄刀上陣,亦自見性。可見禪之為禪,非禪定之禪,全在妙悟而得活用,不在死於鬼窟中作活計也。即如習定,若在座上有,下座便沒有;在禪堂有,出禪堂便沒有,連定亦非。以大定無出入,不可打作兩截,遑論禪哉!今示子離見聞覺知現量即是真心,本是叫汝於不著見聞覺知時妄心不行處,親見本來。也是叫汝識得這活生生的靈妙真心,不受他瞞,在日用中得其受用。非叫汝徒在言語上作道理會也。子何不惺惺著是哉!
    三、又問曰:如此明示,古德不許。以多半落於所介,貽害學人。需自參自悟,方得受用。如于岫大夫問紫玉禪師,如何是佛?玉召大夫,岫應諾,玉直指云:即此是,無別物。岫於言下有省。當時亦覺慶快省力!但藥山聞云:于岫埋向紫玉山中了也。可見直指害人,古德不許。迨後岫聞藥山言有疑,再告藥山請益,複如上問,藥亦召大夫,岫再應諾,藥問云:是什麼?岫方言下大悟。可知道須自悟,不可由人告知。今如此直言不諱,不亦害人乎?
    答曰:子祗知其一,不知其二。古德不肯,乃考驗學人是真悟還是假悟,能否不上當也。夫直指非僅記取師家一言半語,顢頇儱侗地會個道理,即算悟也。須的的悟師家之開示,引起兩心之共鳴,打開心靈深處之寶藏,真實認可,方為悟道。譬如尋物,不知去向,經人指示朗然在目,親眼實見,雖經明示,寧非自悟!此如禪家“囫的”一聲時也,十分尊貴,非僅知介,幸勿錯會。惟學人機智不一,個別鹵莽漢,未真認可,似是而非,徒記一言,以為悟道,一經拶著,即瞠目結舌,不知所措,此是病非禪,不可混為一談。所舉於岫公案,乃藥山老婆心切,恐其悟處不真,自誤誤人。且垂一釣,試其是否上鉤而考其腳跟是否點地也。因真悟心者,雖佛語亦不堪入耳。反是,則不免隨人起倒。當時於岫亦祗囫圇吞個棗,並未真悟,不免隨人定動,故聞藥山言後,複起疑雲,再往請益。藥山見其一釣即上,知未真悟,乃承其便,就其骨節眼上反問一拶,逼使其悟。紫玉與藥山二語:一系直敘明指;一系反詰暗示,均屬直指手法。論者每以藥山為巧,其實一個半斤,一個八兩,並無軒輊。譬如尋物,一個說在這裡,另一個說,你看,這是什麼?意皆一般,並無二致,且後語之所以為巧,皆仗前言之力,假無前言,於岫悟來,亦恐無如是輕便。不信請看百丈下堂公案:
    百丈禪師上堂,拈柱杖散大眾,眾下堂,丈複召大眾,眾回首,丈問云:是什麼?一眾茫然不知所措。又聞有人於言下悟道也。
    子如真以為直指無功,且有害於人者,請再觀同一類型的靈默參石頭公案:
    靈默禪師初謁馬祖,次參石頭,進門便問:一言相契即住,不契即去。石頭據坐,默便行,石頭召曰:和尚。默回首,頭曰:從生至死,只是這個,回頭轉腦作麼?默言下大悟。 請問此公案與子所舉一例相去多少?其他直指公案多不勝舉。如大珠問馬祖,哪個是慧海自家寶藏?祖曰:即今問我者是汝寶藏,一切具足,更無欠少,使用自在,何假外求,大珠於言下自識本心,不由知覺。後上堂,學者問:如何是佛?珠曰:清談對面,非佛而何!?
    你看多少直捷、痛快。又如:大梅參馬祖,祖直示云:即心即佛。梅於言下大悟。梅後往已,祖亦恐其悟處不實,使侍者往驗雲,馬祖今日佛法變了,梅問:如何變法,侍者云:變為非心非佛。梅聞呵云:這老漢淆惑人心,任他非心非佛,我還是即心即佛。祖聞云:梅子熟矣!
    你看同一直指,祗須實悟,腳跟點地,即不受他人瞞矣,何害之有哉!可見直指無過,過在學人自己顢頇未悟為悟也。且果真直指有害於人,如古德所不許者,臨濟祖師即不該直示人云:赤肉團上有個無為真人,即今說法聽法者是矣!大慧也不該說:即今前念已斷,後念未起時,看還是你諸人本來面目否?反不應進一步指云:此是千鈞一髮一機,如擊石火、閃電光,如能當機一肯肯定,則大事畢矣!如稍停機佇思,則又被它影子惑矣!諸如此類親切直指之語俯拾皆是,未聞有害也。
    復次,我所舉一例,尚須於離見聞覺知處,現量時薦取真心,較之古人直截了當地說,即此是,無別物,其痛快處,尤欠一籌。其所以然者,即恐爾等驚怖不信,不敢直下承當,又恐爾等顢頇籠統地錯認個昭昭靈靈,誤將識神認作本來人也。所以轉一個彎子說法,讓爾等於現量時自薦自肯,非由我代悟也。
    況且我上來即說這僅是一例,不是對任何人都適用。以禪是活句,不是死句,不可千篇一律,規定一種框框。真心直指,須待學人顯示病相後,予以適當之藥:或順或逆;或指或逼,無有定方。縱奪活殺,全賴師家當機活用,直以瀉盡邪知惡見,開顯空寂真心,令其親見一回,方為允當。如此活用直指,有百益而無一害,複何流弊之有哉!
    四、再問曰:如此悟道,毫無奇特,一仍凡夫,並無辯才、神通、智慧,有何益哉?
    答曰:人之不能信入,病根即在於此,念佛、參禪之所以白吃辛苦,不能悟道,病根亦在於此。一般人都以為悟道,定有一番奇特光景,不是改變凡身,即是發大神通;不是見光見佛,便是神遊太虛。那知有此成見在胸正是障自悟門,如此修行,不消說這一生不得成就,即便盡未來際,非但不能成佛,著魔倒有份在。因佛性本空,寂如太虛,你須將妄念掃淨,連淨亦不著,方可與之相應,所謂人法雙忘,能所皆銷,方有好消息到來。何可著光著佛,著變著通以求悟道?而且此種說法本身就是著有,即是妄念。以之求佛,正如蒸沙成飯,無有是處。須知一切神通妙用,是吾人真心所本具,並非因修而有。今所以不見者,乃為妄念所遮。如日處虛空,為烏雲所掩,光明不透,非無日也。今之悟道,不過剛識得此本具之真心,當屬理地。還有無始曠劫習氣未除,即掩日之烏雲還在,何可頓發光明,立現神變,起妙用哉!但此為中、下根者說,若是上上機人頓悟、頓證,無所謂習氣不習氣,神通立刻顯現,但此等人不多見耳!一般悟道均須於識得真心後,起功正修掃淨習染,驅除烏雲,光明始得透露,神通自然妙發,如水到渠成,不求而自得,非可勉強也。到此地步,已由悟道而入證道,所以上章說悟道與證道是兩回事,即此之謂也。雖然根有厚薄,習有深淺,通與未通,略有遲疾,但識得真心——-悟道這一關,關係極為重大,有如鵬飛萬里,全賴開頭腳下一點一勁。若腳跟不先點地——即認識真心這一著子——以後休想展翅。遑論成道發通,瞬息萬里者哉!
    復次,古德云:尋常心是道而不云玄妙是道,即恐你著在奇特上落為魔外也。蓋所謂神通玄妙者,亦本尋常事,因為吾人所本具不從外來,祗以不識而遺忘已久,誤為奇特,譬如運水搬柴,由人視之極為平常,因你人人共具之本能,無甚奇特,但由下等生物視之,則亦奇特矣。因彼不能而人能也。但迨彼轉生為人,又極平常而不奇特矣。發神通亦複如是,即此運水搬柴之能,何奇之有!況金剛經云:“一切有為法,如夢幻泡影。”神通亦不例外,法爾真空妙有,有而不有,不有而有,不可作實會。即自玄妙之事,皆如夢幻,毫不可得,更具體地說,根本無一事,玄妙何處著,又何奇特之有?而且作奇特會,即有落處,非但不得漏盡通,而且有入魔之虞!《楞嚴經》五十種陰魔言之詳矣,可不戒哉。
    五、或又曰:此種現量真境,見是見了,但一現即隱,一?那後又複落於見聞覺知,不能常保其定靈無動之境,難道也算悟道否?答曰:祗為你習染粗重,妄念深厚。同時也因悟得不徹底,才有此況。所以需綿密保任,去其妄染,而臻徹悟圓證之。須知悟道者非一念不起,乃起而不著也。非時時保護伊空靈無知,乃知而無知也。此空靈無知之知,不在時間長短為證,而在是否確實識得伊,肯定伊與承當伊也。如不識得或疑而不敢承當,雖整日不起一念,一如死人,起念又同凡夫矣。若識得而承當者,雖一時習染未除,妄念起處複落於見聞覺知,但一凜覺,即又空無一物,回歸本位矣。古德云:不怕念起,只怕覺遲。以粘著便成妄,不著即妙用也,此凜覺功夫,須是保任,也就是叫你由生而熟,而且由熟而化也。你果能於妄想顛倒之際,是非紛擾之場,念念覺知,念念轉空,久久純熟,並此覺知之心亦化為烏有,不執為實,動靜閑忙則打成一片矣。到此時再反觀一切事物,一切妄念,原皆我真心,有何染、淨又有何隱現哉。
    總而言之,說:要離見聞覺知現量即是真心,不過為初機未悟示個入處,如真悟道,則在在處處物物頭頭無不是真心之所顯露,即比量而現量矣,彌陀經云:風聲鳥語,皆是法音之所宣流。古德云:荷葉團團團似鏡,菱角尖尖尖似錐,又云:鬱鬱黃花無非般若,青青翠竹皆是法身,即是此時節也。更進一步,有什麼真心、妄心,本來如此,不容了辯。所謂悟後還同未悟時,饑來吃飯困來眠,到此時節,還有言語可說否?
    寫至此,忽有人出來責難道,你這般口沒遮攔地信口亂道,難道也算明眼宗師公,余不禁呵呵笑道,我既不會禪又未嘗說禪,子幸勿執常見,作有言說會好!
   

4   第三章 證體起用

 有緣者,如於上例豁開正眼,識自本性,固甚慶快!萬勿以為即此便算到家,以為可以了事,須知尚有習氣未除不無走著,未臻圓滿,觸境逢緣正需努力打掃,所謂悟後正修是也。蓋未悟之前,正眼未開,所有修持,俱屬盲修瞎煉,譬如在暗室中打掃,無有燈光,不免東碰西撞。在開悟後,才將室內電燈開亮,所有垃圾、零別物品都朗然在目,剛好著力打掃整理,不可因循鬆懈,任其自流。古德云:悟後亦如喪考妣,正指此時須痛切用功,努力除習,不可象無事人也。至於上上根人,隨悟隨即習氣脫落者,當然不在此例,但為數甚少,實不多覯。古來大德俱於悟後正修者多,如偽山亦云:一念頓悟自理,猶有無始曠劫習氣未能頓淨,須教掃淨,除其現業流識,即是修也,需時時注意唯此真。此種除習之法,宗師謂之歷歷孤明即得。或曰:保任之道,本毋須多說,祗修行人根器不一,總死句,恐不入。再就諸家所說,擇其明白暢曉,貼切而簡練者,一一詳列於後,為初悟者作借鏡。悟道無有定法,保任亦復如是,學者當自思維自家性情:還是一任無為而至圓滿;還是一任觀察而至圓滿;還是或有時無為,有時觀察而至圓滿。六祖教人定慧雙修;石霜教人如大死人去;大慧教人越思想越明白;俱無定法,學者可就與之性相近者,擇一法而行之。
   
    保任之法,不是另起一法修之,乃於日用中不著相,不落空,不費一點勁,費力即不是,不起一毫修學功夫之念,不求清淨,不求寂滅,不思佛法,不求脫離,更不著神通,祗與麼淡淡去,久之,則自性之光明,自然透露,照天照地去也。
    初悟道者,如剛生嬰兒,雖具五官手足,但不能致用,須要努力保養照顧,迨其成長,方能任其獨來獨往,發揮作用。保任之法,亦復如是,初須善自護持,即在日用中高提警惕,不忘本來,時時孤明歷歷,迨其熟了,無所住著,不需再保,保反著法,須任其自行,方得活用,故保與任是二門功夫,非一致也。
   
    保任功夫,不可死做,即不可死守著本來不動,壓牢伊不許走著,而須活保,時時不離凜覺,才有所著,即便拉回,念起即轉,也不是一切事具不可為,而是活潑潑地為而不為,即無動於中。所謂為而不為,不為而為也。更不可守牢個無動於中之心,而須渾化相忘。古德云:識取真心為初善,“不守住”此真心為中善,並無“不守住”之心為後善,具此之善,大事成辦,可以明矣。
    悟道者,有的固不須再坐,祗於人事上練心;有的還不能完全離坐,以習氣深重,易於沾染,須于座中增加定力,於下座後歷境,啟發智慧,所謂上座磨刀,下座切用,體用合一,易純熟也。
   
    惟一時尚不能離於座者,切不可貪著座上勝境,而須將座上所證得之清淨自在光景,移用於人事顛倒之時,則無不化有歸空,化顛倒為清淨,化煩惱為自在而苦滅矣,且可滅他人之苦矣,此名度生。
    功夫越深,習氣發動亦越多越快,此乃自八識田中拔去其習氣種子而發動者,蓋習與慧非二物也,如不能轉,即為習,轉即為慧力,為妙用矣。今般若內熏轉之又轉,拔動習氣之根,故發動較平時為大為快,但去亦甚快,且發一次少一次,不復再增長矣。
    功夫越深,忽而忘記性大,又忽而記憶力甚強,且反映日見敏速,感覺力亦日強,往往不加思索,即與物相應,此通之先兆也,亦一定之過程也。
   
    做工夫要准、要狠、要省、要等、要平、要穩。准者,看准方向,無所疑退也。狠者,克制自己,絲毫不留情,姑息二字等於自殺。省者,常常內自省也。等者,等時候也,非有相當時間,其力不充足也。平者,觀一切平等,無所取捨也,以不論何種掛礙,皆由心不平等,分別得失而起,不知法本不生,何患乎得,法本不滅,何患乎失,能平,則自然不驚不怖不畏,超然入自在之境矣。
    工夫未落堂時,力量每每旋進旋退,或定或慧,久則定慧不分,只進不退矣,此真明心,理事雙融者矣。
   
    明心後,我見未能即除,習氣未能即淨,我見習氣時時來,時時能轉而化之,是真明心者,其轉化力之大小,乃另一問題,只怕不知轉,不知化,即不能轉,不能化矣。
    除習之法,在於覺照,覺照一起,習氣即銷,但此中遲捷,亦各有不同,一為境,一為覺,此有過程者十:(一)境來而不覺。(二)境來而後覺,惟起覺極費事。(三)境來時起覺不難。(四)境來即覺,略有先後。(五)境、覺同時並起而有時忘失。(六)同起而可以勿忘。(七)覺先於境,但有時在後,或偶爾竟回到忘失時。(八)常覺不動。(九)覺尚未淨。(十)寂而常照,照而常寂,並覺亦無住矣,此時力量真充足時。從來大習氣易去,小習氣難除,還是不平等,是以仍有驚怖畏之果,其間忽上忽下,萬勿以為退轉,切要、切要。
   
    凡自己習氣,不論好壞善惡,凡不易化除者,即屬生死之根,萬不可固執為善而保留之,越不易化除,越要化除,常與自己逆,便是進功。
    除習氣乃與自己作鬥爭,所謂人天交戰,此必百戰而可克勝,原非一朝一夕之功,所謂百煉成鋼。
   
    明心後方具交戰之資格,此即啟用,由小戰而大戰,由小勝而大勝。根本破敵後,即永無後患矣。
    除習不可壓制,如貪嗔之根必拔除之,化解之。識其原屬虛幻,根本無明祗一轉即空而不可壓伊不起,疾惡他人之貪嗔者,自己已立一貪嗔之見,亦屬壓制。如穢垢未淨,封固之,終必有再發之一日,非究竟也。
   
    除習亦躲避不得,如敵來則破之。若但知守住戒、定、慧,用以對治貪、嗔、癡,則善惡二見留影於心。如敵來守城,雖一時敵不得入,敵終未去,乘機仍可入城,非究竟也。故勿躲避以破除為妙,二不留影,心無所染,敵我同化,即入大定。
    事來不理,亦不起念,但不斷滅,此靜中定也。對境不惑,依然應付,動而不動,此動中定也。至動靜一如,無可無不可時則大定矣。
   
    練心要練機,此在洞明因果之理,時時起觀,功夫純熟,大機大用起矣。
    得他心通者,端賴明因達果之機靈速,是以理事圓通,不假思索歷歷如見,全在定慧雙資功夫純熟,此便是神通,並無何種神妙之可求。
    肯做不屑做之事,肯說不願說之話,肯接不願交之人,其去平等智光不遠矣。
    有所失而無悔者,如忽起一惡念,行一惡行,一經覺察,但知改過,能不戚戚後悔者,其入不二矣。如誤以善行與惡行為不二者,此屬魔見,又名愚癡,必入阿鼻。
    見他人過在,不獨難入不二,亦障自己聖道而起驕慢,修道人所最忌。
   
    機之遲捷,在善用反面文章,練一無住功夫,例如人問何以得解脫,汝不可為解脫語騙住,在解脫上立見解,應作活計,反問如何是縛,此是脫卸法,宗下一切機鋒,都是考試法,考試其心是否靈活,能否不上當,不被境奪,不立情見,察其機之利鈍,即可見平日之證入與照顧本來之力量矣。
    抄宗下老文章者,即是鈍根笨漢,有勝、負、得、失心者已住在公案上,不是真明本來者,所謂野狐禪者是。
    用功痛切時,必有一度不通世故人情時,故曰:如喪考妣,蓋痛切之至必失于禮節威儀也。人每不諒謂之驕慢自大或疑為狂,此人人必經之過程,難與辯也。然真驕狂者,一遇作家再考之,即烏有矣。
   
    用功忽勤忽惰,若進若退,切勿疑忌,此是進功時,萬勿性急而懊喪。
    喜靜厭亂,即是不平等,切切不可,須知靜亂乃我心之分別,於境無關。
    修道人自贊毀他,表揚自大,為最可恥笑之事,慎勿為識者所譏。
    用功切勿與人較量短長,應默察而自省之。
    修法為一時之權宜,切勿執取於法,貪坐等于貪名利,同一生死。所謂成佛者,成如佛之性空也。心有所執,頓失本來,即離佛境,更不能由保而任,進入圓熟之境地而渾化相忘矣。
   
    此中無奇特事,只緣少見多怪忘卻本來耳。
    心如外馳,勢不能免,只要能轉可耳。行者往往怕心被境奪,時時督住其心,壓住勿動,自以為識神不用事矣,即可成為智矣。不知識不異智,智即是識,無識則智無由建立,今硬分識智為二,壓心不動,自詡其用功嚴密,不知識心不動,真心亦如木炭死灰,妙用無由而起,豈不謬哉。
    除習氣亦在因緣,此有遲速之不同,若保任綿密,經過相當時期,習氣有忽然銷除之妙。

5   元音老人隨筆

 當一切都沒有,而了了分明的這個靈知是什麼,在這上面猛著精彩,就是開悟。開悟後,綿密保任,一切境界都無令著,無絲毫影響,就是大徹大悟。反過來,假如心有所著,有絲毫粘著,就是凡夫。悟了心不動,時時刻刻都是妙用。絲毫不著相,神通就顯現,大徹大悟了。見酒肉就不吃了,儘管顯一切境相,不動心,不著相。 時時心空,不生一念,應緣接物時,如鏡照物,毫無愛憎取捨之心,間有念起,亦不隨之流轉,即是活佛,他何求哉!
    一切事物(包括人)都是由一真法界而來的。做一切事都要有能量,佛性(真如佛性)是最大的能量,由這個大能量產生一切。
    世界上一切法都是有為法,如夢幻泡影,講金剛經就是要見性,西方在十萬億佛土之外,藥師佛派八位大菩薩接引到西方。
    見性之後,認識到一切事物都是假相,不執它。反過來,這一切都是自性的顯現,處處都是自性,處處見性,不染著,綿密保護,直至證成大道。如果見性之後,不保護,仍有染著,那末,五十陰魔現前,依前流浪六道。
    做功夫,並無難處,亦無甚妙法,但莫求真,莫求玄妙,只息下一切心看,看心息下時,無心可心,無念可念時,是什麼光景?還是你自己本來面目否?此是千鈞一髮之際,稍縱即逝,若停機貯思,便被它影子惑矣!
    其實,即此前、後念斷,超然無著現量之景,便是你安身立命處也。這一點切莫看得尋常!更不可忽略錯過!須於識得後綿密保護,使其常能如此,以一切定力、慧力、道力,八萬四千功德,恒沙妙用,全由此一點中啟發出來也。
    行人往往因多生歷劫習氣深故,?那別境現前,便又忘失了。故貴在擒得住。但此一事是極現成平常的,卻不可看輕它,亦是極奇妙,不易做到的,卻不可執取它。
    著意,便落能所比量,心又息不下,又非是也。是以功夫有二頭難:一是,下手必專一,咬定實在難;二是,末後要忘而活潑化空難。功夫要打成一片自必要千錘百煉,使其純熟而不死執,此事壞在容易忘失,難以純熟、難以老實、難以靈活,其他別無妙法。
    禪宗是直下見性頓悟成佛的,不是次第漸修法門。古德嘗曰;“等妙二覺猶是它提草鞋漢”。禪——正法眼藏,涅磐妙心——是一絲不掛,一塵不染,赤裸裸,淨灑灑的。既無相對的客觀物境,亦無主觀能見能聞的人,更有誰來作誰的主呢?——答雲:“作得主”。這不是有落處,有相對的主客了嗎?這和赤裸裸的禪就不相應了。這答話在宗下說來是“傷鋒犯手不剿絕”。——主人公原來不在別處,舉凡山河大地,草木叢林,無不是主人公之顯現;鳥語花香,鶯歌燕舞,無不是主人公之妙用。有什麼主不主,更有什麼作不作。
    一問:白天作得主麼?答:饑來吃飯困來睡。
    二問:睡夢中作得主麼?答:朝陽升起月含山。
    三問:無夢無想、無見無聞時,主人公在什麼處?答:太虛飲光消契闊,風搖淺碧柳絲輕。

6   偈錄和語錄

 一
    旋嵐偃嶽而恒靜 江河競注而不流
   
    二
    風搖淺碧柳絲輕 雨洗淡紅桃萼嫩
    百年三萬六千朝 反復原來是這漢
   
    三
    心無異緣 意絕妄想 六根清淨 端坐默念 萬不失一
   
    四
    彩雲雲中仙人現 手拿寶羅扇遮面
    即須著眼看仙人 不看仙人手中扇
   
    五
    幻滅滅已 非幻不滅
   
    六
    莫認色身 以空寂為體 莫執妄念 以靈知為心
   
    七
    毀譽贊謗過耳風 不識榮辱耄耋翁
    置身世故人情外 捨命一切無住中
    茶飯豐儉隨緣過 斗室宴坐泯西東
    無言可向人前發 都緣經論讀未通
   
    八
    新春隨筆 勉同仁
   
    (一)
    率履不越周行 就中坎窞須防
    任他抵毀誹謗 巍然不動稱王
   
    (二)
    心地法門誕生王 豈假氣功稱豪強
    心外取法求有得 徒自辛勞落空亡
    卒斷暴折能所盡 綿密保任不可忘
    立定腳跟不動搖 心空無住通自降
   
    (三)
    執著物境事偏枯 守定空寂理亦殊
    若欲不枯亦不殊虛舟載月泛五湖
    九
    霧失樓臺,綠漫溪渡,
    桃源不離尋常處!
    境無好噁心有別,
    任運修將知見樹!
    橋躍長虹,魚傳尺素,
    風光本自無窮數!
    隨緣放曠任沉浮,
    甘作春泥群芳護。
   
    十
    說盡雲山海月情,唇吻未動心勿行,
    玉兔懷胎蚌含月,泥牛入海木龍吟!
   
    十一
    (一)
    開出無形面,示作十界身,
    悟在迷未了,入魔亦無礙!
   
    (二)
    要盡心花開,方明無情示,
    本來不迷悟,識智何出入!
   
    十二
    心地法門誕生王,豈假氣功助鋒芒!
    心外取法求有得,徒自辛勞落空亡。
    根塵脫處自性現,綿密保任莫輕忘;
    立定腳跟毋偏頗,一無所求道真常。
   
    十三
    無情說法無可議,眼處聞聲亦非奇,
    穿衣吃飯尋常事,皆我神用莫狐疑,
    無說有聞皆不著,隨緣任運自得宜。
   
    十四
    寫滿宇宙利生情,筆劃未開字未形。
    有法可說事邊倒,無法可說萬里雲。
    可憐一般探玄客,夢中佛事論不停。
    一心不亂非難事,念念彌陀字字明。
   
    十五
    著有不解空,昧卻主人翁。
    空有皆不住,即是大神通。
    住空不知有,死水黑山中。
    若人會此意,面向西看東。

7   後記

 師尊元音上師乃德行兼備的一代宗師大德,心密三祖金剛上師,數十載潛心修學,深得宗下要妙,匠心獨運,隨緣救度眾生,因機施教而圓融無礙。
    師尊一生謙虛恭下,嚴於律己,從不自贊毀他,記得師尊常囑告我等:我們修心密者,要守心戒,念起即覺,內不隨念轉,外不為境遷,須勤掃舊習,返本還元,歸無所得。
    師尊對前來求教修法的學人、弟子,總是耳提面命,循循善誘,耐心教導大家要識得本來,明悟自性,明瞭心性一如,體用不二,以啟大機大用,老婆心切,不惜渾身落草。
    師尊為利樂群倫,傾其畢生精力,嘔心瀝血,鞠躬盡瘁,應化事畢,於二○○○年二月安詳圓寂,瑞相昭著,人天同仰。
    茲為表對師尊的哀思、緬懷之情,特整理上師遺著以饗讀者,普願與同沾法益。
    門人樂玉鳳拜記
    二○○一年四月五日

元音老人心密三祖

  • 略論禪宗---元音老人
  • 傳法風格 元音阿闍黎論著《略論明心見性》面世,啟教界以悟入為根本,振聾發聵;《佛法修證心要》出版,示學人行真修之大道,刻骨銘心。 為輔導後進進修、釋疑、除惑,其他論著尚有《佛法修證心要問答集》、《心經抉隱》、《大手印淺釋》、《淨土指歸》、《楞嚴要解》、《心經大義》、《中有成就秘笈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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